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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男爵”:罗曼·冯·恩琴在东西方之间的错位人生(中)

中国历史10个月前 (02-12)820

前文详见:

“疯男爵”:罗曼冯恩琴在东西方之间的错位人生(上)

三、 从蒙古征服苏俄?

历史上的很多事,之一次出现时,是了不起的奇迹,第二次则是闹剧。

1235~1242年,蒙古帝国发动第二次西征,在1238年攻灭基辅罗斯,征服罗斯诸公国,1241年冬天在维也纳城下被神圣罗马帝国击退,1242年南下巴尔干,与拜占庭帝国交战,1921年春天返回伏尔加河下游,建立金帐汗国。

后来,曾经俯首称臣的莫斯科大公反叛大汗,推翻金帐汗国,自立为沙皇。后来,以莫斯科为中心,又扩展成了庞大的俄罗斯帝国。转眼到了1917年,二月革命,沙皇被推翻,君主制被扫入旧时代。

到了1920年,在冯恩琴男爵的带领下,白军的一支号称“亚洲师”的残兵败将入侵外蒙,次年2月帮助外蒙的分裂势力独立建国。

冯恩琴的目的在于复兴成吉思汗的帝国,打造一个亚洲的游牧帝国,从太平洋到里海,作为蒙古帝国的继承人,并且帮助俄罗斯“克服革命”。

虽然白军已经在苏俄内战中失败,但是冯恩琴试图利用部分民众对苏维埃政权的不满来恢复俄罗斯的君主制。他还希望利用其他白军、蒙古人,联络了中国东北和内地的保皇党,还寻求得到日本人的支持。

然而,他对上述势力和西伯利亚的局势都没有准确的情报和信息,其行为也与日本的战略背道而驰。

此外,蒙古的资源不允许他的军队长期维持,当地民众对白军的态度越来越不满,军队纪律也出现恶化。因此,冯恩琴急需一场胜利来维持自己的威望。

试图复辟沙俄的将军冯恩琴,当代俄罗斯民族主义者的想象绘画

1921年5月21日,冯恩琴发布了第15号命令,宣布开始对苏俄领土的战役:“......我们看到人们之间的失望和不信任。有一个名字是被需要的,这是人尽皆知、亲爱的和受人尊敬的名字。

这样的名字只有一个——俄罗斯土地的合法所有者,全俄罗斯皇帝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在与俄罗斯犯罪破坏者和玷污者的斗争中,请记住,随着俄罗斯道德的彻底堕落,精神的彻底崩溃和肉体的彻底败坏,不能用旧的评估原则来指导。刑罚只能有一种——不同程度的死刑。

旧的正义原则已经改变。不存在“真理和怜悯”。现在必须有‘真相和无情的严厉’。邪恶来到地球,是为了摧毁人类灵魂中的神圣原则,它必须被连根拔起……”

冯恩琴把“亚洲师”分为两个旅:一个由他自己指挥,另一个由他的亲信列祖辛指挥。按照计划,后者应该越过边境,在色楞格河左岸行动,沿着苏军后方行动,深入西伯利亚,炸毁沿途的桥梁和隧道。

冯恩琴的旅负责攻击和占领边境城市恰克图和上乌金斯克(乌兰乌德)。冯恩琴的旅有2100名士兵、20挺机枪和8挺大炮,列祖辛的旅有1510名士兵、10挺机枪和4挺大炮,留在外蒙首府库伦的部队有520人。

这个“亚洲师”里有超过16个民族,主要是俄罗斯人、蒙古人、布里亚特人、 *** 、巴什基尔人、鞑靼人等。此外,蒙古其他地区的白军分队也隶属于冯恩琴。

冯恩琴的旅于5月21日从库伦出发,缓慢向北推进。列祖辛的旅先行一步,开始袭击色楞格河以西的苏俄边境。此时,苏俄苏军已从不同方向调兵至蒙古边境,在人力和武器上拥有多重优势。

6月初,列祖辛的旅在外贝加尔地区击败了数支苏军的小股部队,但是与冯恩琴的旅失去了联系,并且有被苏军包围的威胁。

6月8日,列祖辛开始撤退,转入蒙古。冯恩琴的旅在6月11日至13日的恰克图战役中被击败。在后方,苏军与蒙古人民党一起打败冯恩琴的留守部队,后者弃城逃跑,7月6日外蒙首府库伦落入苏俄之手。

冯恩琴让他的旅与列祖辛汇合,想要集中兵力,对苏军形成局部优势。他们可能在7月7日或8日就已经接近列祖辛旅,但是在4至5天后才有可能渡过色楞格河并会师。

7月18日,亚洲师进行了最后一次战役——前往乌兰乌德。第二次战役时,亚洲师的兵力为 3250名士兵,拥有6挺火炮和36挺机枪。

1921年8月1日,冯恩琴在乌兰乌德西南110公里处的古西诺奥泽尔斯克(Гусиноозёрск)取得胜利,俘获300名苏军士兵、2挺枪、6挺机枪、500支步枪和一支车队。

虽然取得胜利,冯恩琴却也意识到,他对民众起义的希望是不切实际的,民众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拥护沙皇。

上乌金斯克(乌兰乌德)周围的大片地区被苏联宣布进入 *** 状态,成千上万的苏军被动员起来,装甲车和飞机也被调动,用以追踪冯恩琴的部队。

冯恩琴发现自己被苏俄军队包围了。没有最后的战斗,没有善恶之间的决战,只有一系列的阻击、小 *** 和仓皇撤退。

8月5日,冯恩琴的部队又在新米特里耶夫卡(Новодмитриевка)村战役中被打败,之后他们一直在撤退,在8月14日退回蒙古,苏军在身后穷追不舍,还派出飞机投掷炸弹。

最后,冯恩琴带着精疲力尽、灰头土脸的部队回到蒙古。越过边境的仅有五百人,许多人都失去了坐骑,其余的人在战斗中被打死、掉队或俘虏,或者逃跑。

四 审讯、处决与复活

当时,库伦乃至整个外蒙已经被苏俄和亲苏派控制,冯恩琴赖以支持的后方没有了,所以他决定前往 *** ,希望在那里展开新的冒险。

但是,他这个更加大胆疯狂的计划并没有得到支持。士兵和军官们确信冯恩琴的计划注定让他们不可避免地死亡。结果,两个旅都发生了针对冯恩琴男爵的阴谋,目的是杀死他,然后逃走。

1921年8月17日至18日晚,部下秘密杀死了他的亲信列祖辛,第二天晚上,又有人向冯恩琴自己的帐篷开枪,但他设法逃脱。部下又干掉了听命于他的几名军官。

冯恩琴试图返回他的旅,重新控制局势,但他们开枪赶走了他。后来他遇到了以前的蒙古追随者,但是这些人也不愿意效忠于他了。

在8月20日,蒙古队长比谢勒图-寨桑敦(Бишерельту-гун Сундуй)把冯恩琴绑了起来。

这时,苏军也在四处搜捕冯恩琴,并且从战俘那里了解到士兵哗变的信息。随后,这一小股蒙古人的部队和冯恩琴一起被苏俄的游击队抓获。

冯恩琴的所谓“亚洲师”,即两个叛变的旅向东进发,穿过蒙古逃到东北。在路上,这群乌合之众损失了大多数人马。

他们多次与苏军和蒙古本地的土匪进行小规模战斗,或死或投降,只有少数人继续进行徒劳的挣扎。

10月6日,当他们终于到达了中国控制下的满洲里海拉尔时,只剩下六百人了。他们向中国军队提供缴械投降,以换取食物、金钱和火车票,坐火车前往远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

这个闹剧般的“亚洲师”终于解体了,它的成员们作鸟兽散,混在白俄侨民里。冯恩琴则被押回苏俄,送往西伯利亚的新尼古拉耶夫斯克(Новониколаевск)接受审判。这个城市以沙皇的名字命名,几年后被改名为新西伯利亚。

被苏军俘虏的冯恩琴 身穿蒙古袍 戴套筒取暖,1921年在西伯利亚的伊尔库茨克

冯恩琴是一位备受瞩目的人物,不仅因为他是白军的重要首领,更因为他分裂外蒙古,到头来成果却被苏俄占有。当时,东北亚的局势,一片混乱,备受国际关注。

自海军上将高尔察克以来,他是被苏军活捉的白军首领里最重要的一个。不止是苏俄国内的报纸,英国的《伦敦时报》和美国的《 *** 》也报道了他被捕的消息。

当高尔察克被捕时,苏俄在西伯利亚的统治尚不稳固,只能草草处决。但是,冯恩琴落网时,西伯利亚大势已定,苏俄可以更轻松地处理他。对他的处理成为一场 *** ,代表着革命对腐朽贵族的胜利。载着他的火车,每到一站就会停下来,向群众和记者展示。

早在8月26日,列宁得知冯恩琴被捕的消息后不久,就通过 *** 向西伯利亚当局传达了指示:“我建议对这个案子多加关注,确保指控有理有据,翔实可信。如果证据齐全,明显是不容怀疑的,那就安排公开审判,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然后枪毙。” 。

1921年9月15日,苏俄政权对冯恩琴进行了公审。此前,他在外蒙实行了酷刑和恐怖统治,用残酷的刑罚对待属下,枪毙白俄逃兵,像对待中国人一样抢劫、勒索和谋杀欧美人和俄国人……这些事实被白俄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被媒体广泛报道。

他们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冯恩琴有多么残酷,而是对“自己人”残酷,他被塑造成了一个在蛮荒之地变得入乡随俗的怪物,像康拉德小说《黑暗的心》里描写的那样。

因此,群众们纷纷赶来,像看怪物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拥挤的剧院里争先恐后地争夺座位,挤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抱怨无法挤进会场看热闹。

根据苏俄官方报告,有数千人参加庭审,庭审持续了五个小时二十分钟。冯恩琴的罪名有三项:1.叛国、与日本勾结,2.企图推翻革命,复辟恢复罗曼诺夫王朝;3.长期使用恐怖和暴力行为。

这场审判不需要证人,因为冯恩琴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除了之一项之外,因为虽然他想得到日本人的支持,但是日本人不愿意。辩护律师给出的唯一建议,是他可能在精神上存在问题,因此不适宜被判处死刑,而应该被单独监禁。

尽管冯恩琴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在他幼年时期就因精神病而入院治疗,直到1918年才去世。但是,对心高气傲的冯恩琴来说,这个苟活的建议只是徒增羞辱。于是,他断然否认自己的家族有精神病史。

五点一刻,冯恩琴被宣判死刑,当天晚上立即执行。在临行前,他与行刑队合影,站得笔直,就像自己不是阶下囚,而是在参加沙俄军队的阅兵 *** 。

被苏军看守期间的冯恩琴

接受审讯期间的冯恩琴

新西伯利亚市(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市)街景旧照,冯恩琴被处决地点为红街和斯维尔德洛夫街交叉处

冯恩琴就这样死了。但是,关于他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他对外蒙的“征服”成果,落入了他的敌人苏俄之手,成为后者的战利品。在他死后的一百年里,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和白人至上主义者如蝇逐臭,对他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造神运动。

首先是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白俄侨民。出生在沙俄的波兰人费迪南德奥森多夫斯基(Фердинанд Оссендовский),曾在外蒙伪政权里任职,与冯恩琴相识。

后来,在半自传小说《野兽、人类和神》(Beasts, Men and Gods)里,他用诗意的夸张语言大肆渲染,把冯恩琴捧成了敢于以一己之力挑战中苏两国的勇士和虔诚的佛教徒。

这本书于1922年在纽约出版,1925年俄语版在拉脱维亚的里加出版。这本书迎合了西方对西伯利亚和蒙古的神秘想象,立即成了畅销书,短短两年就重印了二十次。

《野兽、人类和神》小说封面

中国东北的白俄流亡者,也在各种报刊和杂志里对他展开天马行空的书写。

他们当中,有人曾经与他一起打劫无辜的中国商人,焚烧库伦和买卖城,有的人在哈尔滨和海拉尔为他分赃销赃;有人逃离了他在外蒙的统治,了解他在的荒唐作为,却信口开河,还有人参与了最后一次远征苏俄时针对他的哗变,向他开枪,欲杀之而后快。

如今,冯恩琴死了,带着同伙们的所有秘密死了,他们便为他大吹法螺,活像一群撕咬狮子死尸的豺狗。

他们幻想他并没有被苏俄枪毙,而是去了 *** 或藏在蒙古的某地,成为一名藏传佛教的得道高僧,也许某天还会出山,带领他们复辟沙俄旧制,重整河山……

白俄甚至捏造了一个故事,说冯恩琴在爱沙尼亚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他们死于苏俄之手,因此他心理受到 *** 。

事实上,冯恩琴的妻子,只有被休弃的“金格格”。他与她聚少离多,甚至可能对她鄙视厌恶,从未共同生活过。

据说,冯恩琴在外蒙库伦夺权时,“金格格”想赶去与他团聚,但是冯恩琴派副官去截住她,并且带话说,如果她敢来库伦,他就用鞭子抽她。

当“金格格”赶到满洲里时,只从副官那里得到了一纸休书。30年代,“金格格”在伪满皇宫里伺候,冯恩琴昔日的上司谢苗诺夫也成了在华白俄难民与哥萨克雇佣兵的领袖之一,被日本情报部门收买,为伪满洲国的统治者溥仪效力。

冯恩琴的妻子金格格(埃琳娜帕夫洛芙娜)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这是她与一名侍女的合照,不清楚哪一个是她,笔者猜测可能是左边那个,因为站的靠前,而且服饰比较华贵。

在西方,冯恩琴被视为右翼神秘主义的先驱,希特勒和希姆莱都对他产生过兴趣。

1938 年,一本小说在德国出版了,题为《我命令!恩琴-斯腾伯格男爵的奋斗和悲剧》(I Order! The Struggle and Tragedy of Baron Ungern-Sternberg),书中将他描绘成元首希特勒的先驱。

此后,接力棒又转回了苏联、当代俄罗斯,甚至是蒙古。人们要么依旧赞美他对沙俄的忠诚,要么将他与藏传佛教里的神话人物和当地的民间传说结合起来,把他捧成“白色战神”“大黑天”。

与他有关的小说、音乐和电影屡见不鲜,据不完全统计,小说有19本,音乐有13首,电影有9部。

冯恩琴,一个幽灵骑士,他那僵死的尸体被后人出于不同目的从棺木里拉出来,一次次强制复活,他的形象也变得越来越光怪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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